requxem

陽炎炫亂

這是暑假將近結尾時，所發生的故事。
8月15日，大約中午12點半時。
我坐在鞦韆上。右邊的鞦韆坐著常和我一起玩耍的她。她的大腿上趴著一隻黑貓，似乎是她習慣餵養的野貓。此刻牠打著哈欠，享受她的愛撫。
頭頂的太陽不斷散發熱能，身體快要溶化成史萊姆的黏稠液體狀了。我一邊在腦袋裡想像自己溶化成液體，一邊扭動身軀模擬實境。
「你在做什麼？」
她停下撫摸黑貓的手問。
「沒什麼，我只是覺得天氣好過頭了。」
我的聲音因夏季特有的酷熱顯得精神頹喪。
「因為現在是夏天吧？雖然夏天很熱，但是卻從各種層面都受到人喜愛呢。」
「像是西瓜、雹冰、冰淇淋這些也只有夏天吃起來特別好吃。」
「怎麼全都吃的啊。」
她輕笑幾聲，親暱地抓著黑貓的耳朵搔癢。
「不過啊，我還蠻討厭夏天的。」
「？」
我轉過頭看著她。她的目光彷彿容不下任何異物的無神，旁若無人地低語著。
貓突然跳到地面上，倏地跑出公園。她邊喊「等一下啦」邊跟在後面跑走。我不甘獨自一人被拋下也尾隨在後。
彷彿眼中只看得到貓，她連自己正穿越一條馬路也不知道。
嘎——
車輛緊急煞車的聲音從非常近的距離傳來，另外還有大喊「快讓開！」的人聲。她聞言看向聲音的方向。一輛卡車便這麼撞上。
瘦弱的身軀被輪胎壓著拖行，在不成聲的尖叫中混雜著玻璃碎裂的聲音，嗆鼻的血味和燒焦的氣味搔著鼻翼。就像以毛筆隨意畫過的一筆一樣，地面被深色飛濺的液體染上紅色。
腦袋一片空白。
似乎一世紀之久後，才恢復了點理智。
騙人的吧？
映入我眼簾的，是她白皙的手腕和抽動的手指。直到連這小小的動作都停止後，事實才在我心底成形。
她死了。
我意識到這點後，眼前出現了一個男孩子，並且不可思議地擁有與我相同的外表。
那個男孩子用令人反感的笑臉對我說：
「這可不是謊言喔。」
夏天的淺藍、黑色手鐲的碎片、刺耳的蟬鳴，都令我頭暈目眩。

我回過神來，正躺在臥室的床上。
咦？
我坐起身，整理混亂的思緒。
剛剛的那些......全都是夢嗎？
我抓起手機確認時間。現在是8月14日的中午12點。
我出門到那個小公園去，她正蹲在地上觀察死蟲屍體。看到我後，立刻在臉上堆起笑容。
「我還以為你今天不來了呢。」
她嘟著嘴抱怨。我向她道歉，接著便和往常沒有不同的和她玩在一起，很快的就到了第二天。
8月15日的中午12點。
我和她坐在公園的鞦韆上聊著天，接著，黑貓和夢裡一樣突然逃開，準備追出去的女孩也和夢裡一模一樣。鮮血噴灑的畫面在腦海中閃過，我下意識地抓住她的手。
「？」
看著回過頭的她，我試著不讓聲音顫抖：
「今天該回家了。」
我抓著她的手踏上道路，又再度回憶起那個不祥的夢，簡直就像是預兆一樣。
「你今天有點怪怪的呢。」
她一邊看著我緊抓住她的手，一邊疑惑地問。
「......那個，我昨天夢到了——」
我的聲音被行人的尖叫聲所蓋過。所有人都吃驚地張大嘴仰望天空，我跟著抬起頭，頓時心涼了半截。
建築用的鋼筋從空中落下。
我的手慌亂地隨便亂抓，想趕快帶著她遠離此處，但手指只滑過冰冷的手鐲表面。她向前踏出幾步，僅僅與我拉開那麼一點距離，鋼筋就在下一刻貫穿她的身體，釘入地面。
彷彿爆裂般炸開來的慘叫中，清脆的「吭啷」一聲，手鐲斷裂。濃得成黑色的血泊不斷擴散，頓時嚐到了黏膩的鐵銹味。我因為濃厚的腥味而感到想吐，蟬鳴越來越大聲，促使我奮不顧身地想衝過去女孩身邊。
但我被彷彿幻影的男孩拉住，他的表情似乎在譏笑沒能阻止一切發生的我。
「這可不是一場夢喔。」
他對我耳語，然後把我推開。視野開始暈眩，在我昏倒之前，看到了她死前的表情。
那是綻放於嘴角的笑意。

8月15日的中午12點。
一個手持金屬球棒的青年騎車經過，球棒不偏不倚打中她的後腦杓。
8月15日的中午12點。
她被一個小男孩推下月台，電車隨即輾過。
同樣是8月15日的中午12點。
在天橋上，那個男孩看著我的眼神冷峻到讓我發抖，嚇得鬆開了她的手，使她腳跟一滑摔下階梯。
無論世界暈眩了多少次，都會被笑著奪去。
笑著一次又一次地替每段時間染上血。
在幾乎已過了數十年後的「8月15日」，男孩的嘴角勾起，而我很清楚那個嘲笑的意涵。
你還不想承認嗎？
不論重新多少次，她都會死的，我嘗試拯救的行為，就像倒吊的小丑一樣可笑。
愚蠢。無知。對於連計算她死去次數都做不到的我，也只能如此評價。
但有件事我是清楚的。
如果是如此陳腐、平凡、了無新意的故事的話，那麼結局也只有一種。

嘎——
煞車和司機的叫喊聲同時響起。
她轉頭看向急遽逼近自己的卡車。
下一秒——
我推開她的身體，在那一瞬間代替她被車撞上。
身體的右側感受到強烈的衝擊，我找尋她的身影，看到了不規則反射於她眼朣的血沫的顏色。然後，視線往右移看到的是那個男孩，他的表情似乎有所不滿，我擠出些微的力氣對他說：
「你活該。」
不滿轉變為恐懼、訝異，以及——近似哀傷的情感。
而他的哀傷似乎指向站在一旁的她。
她的嘴唇止不住顫抖，而身後有著外貌如出一轍、如夢般不真實的女孩子。
那個女孩子握緊拳頭，以不見任何情感波動的表情看著我。
啊啊，我在一剎那全都明白了。
不停重覆著這段時間的，原來不是只有我一個啊。
夏日的微風聲、在樹林間空轉的風鈴聲、攪和般的蟬鳴、斷裂的手鐲，還有搖著尾巴的黑貓。
在這個炎熱的夏日中混雜著，交織成真的很普通的一段故事。
某些東西便在這兒終止了。

8月14日的中午12點。
坐在床上，臉靠著窗框，女孩只是抱著大腿上的貓獨自落淚。
「這次又失敗了......」
話語消逝於風中。